姬颓是春秋时代周庄王的小儿子,很受宠爱。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,姬颓可以为所欲为。但这个王子却只喜爱一样东西:养牛。他曾经养了数百头牛,饲以五谷,批以文绣,谓之“文兽”。
穷困潦倒的百里奚打听到王子颓喜欢养牛,凡给他养牛的人都能得到好处,就想通过养牛来接近王子。临行前,蹇叔告诫他:“投奔于人,十分要紧。投错了主人,离开他是不忠;跟他共患难是不智。此去应谨慎行事。”
王子颓逐渐了解了百里奚的才能,想重用他。蹇叔不放心朋友,到洛邑看望,二人一起去见王子颓。蹇叔给百里奚的建议是:“王子颓志大而才疏,他所信任和使用的,多是态度卑贱之徒和善于讨好之辈,此人不可依靠,不如趁早离开这儿。 ”
蹇叔见到的一帮小人就有墒国、边伯、石速、子禽、祝跪、苏子等人。墒国做过子颓的老师,但这个人心胸狭隘,因夷诡诸不报答他,他就带兵杀了夷诡诸。苏子则在当时以“无信”著称。其他人也都是些因小怨而忘大体、器量极小的人。他们跟着姬颓,无非是要更大的利益。这一点就连姬颓的兄长周惠王都明白,所以周惠王即位后,对这些小人并不客气。他占了墒国的菜园,把边伯的房子收为己有,夺了子禽、祝跪和詹父的土地。
依照常理,这些小人也就只能忍气吞声。但这些小人有一张王牌:王子颓。前675年,怀恨在心的五大夫联合起来发动叛乱,这年冬天,在卫国、燕国军队的帮助下,他们攻占了成周,立子颓为周天子。这个爱好养牛的青年王子,居然做了国王。这就是有名的五大夫之乱,又叫子颓之乱。
前674年春,郑国的厉公想调解王室的叛乱,没有成功,他就把流亡的周惠王带回郑国。周惠王和他的弟弟子颓形成了相持不下的格局。在首都做王的子颓很感激五大夫。冬天,他设享礼招待五大夫,乐工演奏的音乐遍及六代各种舞曲,相当于请五大夫欣赏了一次尧舜以来的音乐汇演。这样的活动一时传遍诸侯国际。
招待周惠王快一年的郑厉公听说此事,觉得机会来了,他跟虢叔说,人的喜怒哀乐无常无时,那么就会有祸害。现在王子颓沉溺于享乐之中,这就是以祸为福了。我们为什么不让天子复位呢?虢叔说:这也是我的愿望啊。
前673年春,郑、虢两国国君在弭地进行密谈。夏天,两国军队攻进王城,杀了王子颓和五位大夫,周惠王正式复位。
可怜的王子颓死时只有24岁。有先见之明的先知蹇叔预言了他的命运,使朋友百里奚躲过了一劫。只是蹇叔们没有深究王子颓的意义,历代以降的论者也只是把子颓当作生有祸心的反面典型,不明白像子颓这样的小人自有小人的生存权利、福份。祸乱一方并不是小人们行事的动机,他们只是陷入不自知的命运中了。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自我意识,有足够的自知之明,他们也许能够守着自己的小人本份,而参赞社会的和谐了。
小人难以理国,但他们可以发展自己的爱好或事业,比如养牛。小人也有自知之明,那就是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,能够守住自己的生存本份。这些社会常识,本应是一个健全的社会在制度和认知层面上进行双重保证的。如此,小人才不会被小人煽动起来,才不会僭越,去做自己配不上的事业,享受自己不应得的福份。但遗憾的是,王子颓被小人们包围,一下子忘了自己只是一个“文兽”的粉丝,自己并没有多少头脑、聪明才智;而此时的得意忘形最容易被人利用。他跟小人们扎堆,即使有进取之心,如想重用百里奚,也难以实现了。
中国的先知、圣贤们如此漠视小人,以至于各种各样的小人在我们的历史里大量地繁衍着。中国人只知道对小人一概打压、从生存上取消其资格。如子颓死后,周惠王仍不解恨,他赐命齐桓公去攻打卫国,因为卫国做过子颓的帮凶。中国人很少从制度上和文化上设限,给予小人们生存的空间,并唤醒他们的自我认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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