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瘦肉精”源头调查

　　广州“瘦肉精”中毒事件爆发后，作为“瘦肉精”猪肉的本次来源地，河南孟津县一夜间惹人关注。

　　孟津县政府委托洛阳市政府网络发言人在“大河网”上对“瘦肉精”事件做出公开回应：“瘦肉精猪”的确是从孟津县运到广州市天河区天河牲畜交易市场的，该车生猪由孟津县第二监督分所检疫员郭某检疫合格后放行。

　　孟津县政府称，目前已加大所有规模养殖场的“瘦肉精”监测力度，并组织畜牧局等部门在全县进行 “瘦肉精”专项整治。调查人员对怀疑是“瘦肉精”猪肉出产地的平乐镇东赵、上屯、张凹、天皇4个村的5个养殖场进行了抽查，共抽检生猪6头，经试纸检测均呈阴性。3月20日以来，这5家养殖场的生猪均没有通过此前出问题的生猪经纪人销往广州。

　　利益链

　　3月25日一大早，畜牧局的人就来到老李的猪场进行检查，对5-6头猪的尿液进行了检疫。“他们问我把猪卖给谁，有没有卖到广东、上海，我说没那回事。”平乐镇养殖户老李说。

　　他说他愿意接受采访的唯一原因是他从不使用“瘦肉精”喂猪，因为他的猪场和部队签订协议，他们从部队拉回泔水喂猪，再把猪以较低的价格卖给部队，协议里他们保证不在猪食里添加“瘦肉精”和其他催长素，双方还规定了饲料品牌，除了泔水只能喂“正大饲料”。

　　在四年前进入养猪行业的老李看来，使用“瘦肉精”是一个公开的“秘密”，那些销往省外的猪场，普遍使用“瘦肉精”。“除非是大家都不喂‘瘦肉精’，只要有人喂，不喂的人就吃亏。”他说。

　　生猪养殖是孟津县重要的农业增收来源，生猪养殖基地与奶牛养殖基地、孟津梨等是孟津着力发展的十大农业产业化项目。洛阳市“十五”农业规划中提出，建立以偃师、伊川、汝阳、宜阳、孟津为重点的瘦肉型猪生产基地，饲养量达到300万头，占全市生猪饲养量的75％。近年来，孟津县的生猪养殖突飞猛进，每年生猪出栏量达到20%左右，孟津全县畜牧业产值占农业总产值的比重接近50%，其中生猪产值在畜牧产值中的比重已经占到50%以上。2008年孟津县生猪饲养量达60万头。在大力发展规模化养猪的同时，散户养猪逐渐被淘汰，原来家养两三头猪的农户现在基本都不养了，本地生猪养殖户一般存栏都在30头以上。

　　老李认为，“瘦肉精”的使用与本地生猪产业的兴起过程相伴。以前本地散户养的猪肥肉很多，不受外地市场欢迎，而优良的猪种瘦肉多、肚子小、臀部粗壮，这种猪适合销往城市，但猪的品种退化往往很快，猪种的培育在规模化猪场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投入，一个猪场两三年之内就必须重新引进猪种，否则猪就会越来越体态走形，长出大肚子，只能卖给本地人吃。使用“瘦肉精”虽然不能延缓猪种的退化，但它可以让体型退化的猪瘦肉更多，不长大肚子，显得体态优良。

　　因此对“瘦肉精”的使用往往是从一个猪场品种退化开始的，饲养者在生猪出栏前一个月，体重达130斤左右的时候开始在饲料中添加 “瘦肉精”，尽管猪肉价格起伏很大，但外销的生猪始终比本地市场的收购价每斤高5-6毛钱，一头猪交给生猪经纪人销往外地，比卖到本地市场大约多卖100块钱，而“瘦肉精”的成本一般不超过20块钱，在价格低迷的时节，生猪也只有靠外销才能赚到钱。

　　在生猪产业兴旺发展的同时，奔波于销售渠道上的生猪经纪人也开始兴起，不过在“瘦肉精”事件曝光之后，孟津县的生猪名誉扫地，他们只能在县城西边的牲畜交易市场里聊天、晒太阳，而在平时这个时候，他们本来应该在各个养猪场收购生猪，他们的大车最多两天时间就可以把生猪送到广东市场。

　　做一个好的生猪经纪人需要资金、市场眼光和交易渠道，还需要镇定剂。使用“瘦肉精”养猪的风险在于，饲养者往往不能准确地控制“瘦肉精”添加量，猪食用过量的“瘦肉精”后，只要加大活动量或者遇到刺激，都有猝死的可能，如果往用“瘦肉精”饲养的猪栏里扔一串鞭炮——这是人们开玩笑时谈到的恶作剧，基本上会让所有猪都口吐白沫，迅速死亡。为了让这些猪情绪稳定，生猪经纪人在收购的时候都会使用镇定剂，本地人称为 “打安定”。收购猪的具体过程是，先让猪拼命地吃饱——这是生猪经纪人给养猪户的优惠之一，可以增加好几斤体重，而猪贩子也免去路上喂猪的麻烦——然后在猪吃食的过程中给猪注射镇定剂，待镇定剂发挥作用之后，再称体重，送上大车，以免猪在称重和上车的过程中受惊死去。

　　偶尔也有食用“瘦肉精”过多的猪在买卖过程中死亡。按照不成文的规矩，猪送出门以前猝死算养殖户的责任，出大门以后，就只能是猪贩子倒霉了。不过一般来说注射的镇定剂可以让猪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昏昏欲睡——如果它们不是这样，那么就再打一针——直到送达南方城市的销售市场。

　　检疫

　　动物检疫是拦截“瘦肉精”猪肉进入市场的主要防线。在生猪进入屠宰场之前会经过两次检查，两次都是抽检，但比例不同，第二次检查则是发生在生猪送抵之后。广州天河市场的抽检比例为10%，而作为生猪产出地，孟津本地的抽检比例只有接收方的十分之一，为2%。

　　畜牧局平乐镇监督所门口灯箱上印着检疫员郭三的电话，生猪经纪人可以把猪运到平乐镇，打他的电话请去检查——也可以把猪拉到别的地方通过检查，有人认为这取决于他们和哪里的检疫员关系更熟。

　　在孟津县政府的公示网页上，郭三回忆出问题的那批生猪是这样通过检疫的，“2009年3月22日上午11点左右，接到货主周某的电话要报检，讲装了一车生猪。我就赶到连霍高速孟津站路口，按照检疫程序要求，对生猪进行了感官检查，没发现有问题生猪。随后又进行‘瘦肉精’检测，该车共装了151头生猪，根据2%的抽查比例，共抽查了3头生猪的尿样，经试纸检测呈阴性，按规定我给他出具了检疫合格证明，检疫证明号码为033291880。”

　　在3月27日的公开说明中，孟津县政府声称货主周某已经不知去向，无法调查其收购生猪的来源。他们引用了郭三的说法：“货主周某一段时间以来很少到孟津收购生猪，只是偶尔在平乐镇境内活动”。

　　孟津县畜牧局一位工作人员透露，“瘦肉精”事件发生后，孟津县一直处在紧张的气氛中。4月初，农业部来人在孟津县畜牧局进行了调查，而生猪经纪人周某据说也已经被公安人员控制。在畜牧局和孟津县宣传部，工作人员都告诉记者，其实周某出售的生猪并非从孟津收购，只是在孟津检疫。

　　目前，孟津县畜牧局已经撤销了郭三的动物检疫员资格，并将其调离工作岗位，罚款3000元。记者打通郭三电话之后，他表示自己是按照规定检疫的，他承认对猪饲料中添加“瘦肉精”早有耳闻，随即挂断了电话。

　　记者自称养猪户，随当地出租车司机访问了孟津县城、平乐镇两地9家饲料店。店主承认以前都卖过“瘦肉精”，只是现在没人敢卖，因为工商和畜牧的人查得很紧，“要买只能去外地看看有没有”。

　　3月底，洛阳各县均召开 “瘦肉精”专项整治会议，要求对“瘦肉精”展开专项整治。4月9日晚，洛阳市倾力打造的“2009牡丹花会”及世界邮展将宣布开幕。这些本地养猪大县都表示，保证第27届牡丹花会和世界邮展期间的畜产品质量安全。

　　外销生猪出事，对本地的市场影响也很大。在孟津菜市场，记者随机询问一些肉贩，猪肉销量如何，他们都表示销量大幅下降，以前每天卖两三头猪的肉贩，现在最多能卖半头猪。餐馆老板笑着说，现在都不太放心吃那东西。

　　一位生猪经纪人说，不管是生猪还是猪肉，有没有“瘦肉精”他一眼就看得出来。那些吃过“瘦肉精”的猪，猪皮和瘦肉之间的脂肪只有一指宽，不经处理的话，还会渗出黄色的汁液。

　　“本地的猪肉市场上从来没有这种肉”，这位经纪人说。在一些懂行的人看来这也是这门生意必须遵循的一个底线。（郑褚）